“深耕”多年后，法國油氣巨頭道達爾終于迎來了在中國的“破局”時刻。

    2012年4月上旬，道達爾對外確認：已入股中國-科威特合資煉油化工一體化項目，并在整個項目中占40%股份。該項目總投資高達590億元，設計煉油加工能力為每年1500萬噸，是目前中國最大的合資石化項目。這是繼大連西太平洋(601099,股吧)煉油項目后，道達爾在中國拿下的第二個合資煉化項目。

    2012年第一季度，道達爾并不順利。3月，道達爾位于英國北海的埃爾金-弗蘭克林天然氣田發生泄漏，這是十年來該地區最嚴重的一起安全事故；此前，道達爾剛剛宣布在法國將裁掉555個工作崗位。

    窘事頻發的同時，道達爾在中國市場卻漸入佳境，頻以合資方式曲線突圍。在上世紀改革開放之初，道達爾即率先“試水”中國，成為最早一批進入中國的跨國石油巨頭。在中國的北部灣、渤海灣、黃海、塔里木盆地，道達爾都曾留下過油氣勘探的腳印。

    彼時，中國仍是計劃經濟時代的石油管理體制，外資石油企業幾乎沒有生存空間。很快，石油巨頭們進入中國的熱情紛紛破滅，一家家相繼退出。惟有道達爾堅持到了最后。即便業務只是培訓中方工作人員，而不是油氣公司最渴望的油氣生產合同，但道達爾還是選擇了留下來。

    在苦等十余年后，道達兒在中國的業務終于“破壁”。1990年，道達爾與中國中化集團、大連市建設投資公司等共同投資，成立了大連西太平洋石油化工有限公司，投建了年產500萬噸的煉油項目——這是中國第一家大型中外合資石化企業。

    此后，道達爾與合作伙伴一起陸續宣布雄心勃勃的擴張計劃：要在環渤海和長江三角洲地區，投資500座加油站，建立起自己的成品油銷售網絡。道達爾希望藉此打通煉化產品出口，在終端零售領域大展拳腳。

    但是，中石油、中石化每年的煉油虧損動輒數百億。如此大環境下，煉化企業的日子并不好過，道達爾的下游銷售網絡建設困難重重。

    在上游流域，道達爾的突圍同樣艱辛。2006年，道達爾在中國成立全資子公司——道達爾勘探與生產(中國)有限責任公司，與中石油聯手開發內蒙古蘇里格南氣田，雙方簽訂了為期30年的產品分成合同。

    項目開發一度進展迅速，道達爾拿出了總體開發方案，只待政府相關部門批復。但因種種不可預知的原因，蘇里格項目最后只差“臨門一腳”。2011年1月，雙方作出合同修訂，道達爾僅提供技術和項目管理方面的支持，持有49%股份。

     種種不易，并未澆滅道達爾的熱情，而是更以一種長期觀點和長期戰略，來持續推進在中國的業務發展。

    2009年，經濟危機勢頭正猛，道達爾依然拿出了總計180億歐元的預定投資計劃。對中國，道達爾加大投資的熱情不減，時任中國區總代表的戴杰坦言：富含天然氣、非常規氣的四川地區，“將來是重點投資考慮的地理位置之一”。

    道達爾的固執堅持，如今終于有了回報，其在中國的業務出現“全面開花”勢頭。在中科大煉化之外，道達爾與央企中電投集團共同投資的、年產80萬噸的煤制烯烴項目，也在順利推進之中，項目預計在2015年后投產。

    “和中電投合作的煤制烯烴項目，預計今年夏天向國家發改委遞交開發申請書”，道達爾駐中國總代表努北堂向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介紹說，道達爾已經做好了前期設計及其它工作。

    于此同時，道達爾與中資企業在海外的合作，也進行得如火如荼：從2006年起，道達爾就與中海油在尼日利亞合作，共同開發Akpo大型深水項目；如今，道達爾與中國央企“三桶油”，在海外均有合作項目展開。

    但是，道達爾似乎并不滿足。在“破局”之后，道達爾更加期望在中國實現更大的突破。中國大陸上的頁巖氣開發、南海的深水油氣勘探，道達爾都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興趣。

    “我們在中國開展業務，不僅僅是人在那里，而且要成為中國的一個真正合作伙伴”，公司CEO馬哲睿如此表明道達爾深入中國的戰略意圖，“道達爾在中國的業務發展，不僅限于某一個地區，而是整個中國”。
 

      
      “中國能源威脅論”不可接受

        對話道達爾集團董事局主席兼CEO 馬哲睿

        魁梧、微胖，紅潤、胖乎乎的臉龐，唇上一撮茂盛的白胡子，總喜歡跟人笑呵呵開各種玩笑……對每一個初次見面者，馬哲睿都能給對方留下深刻印象。

    不過，千萬不要被其憨厚、可愛的外表所迷惑。在油氣并購的談判桌上，在競爭對手面前，馬哲睿絕非“善類”。在油氣業界，其被公認為是“最有辦法的人”。即便是形勢異常復雜的中東，其也左右逢源，因此被稱為“中東先生”。

    在中國，馬哲睿的身影同樣活躍。連續多年，他都如期趕來，參加“中國發展高層論壇”，與中國的政府高官、國有石油巨頭高層們，就能源熱點話題展開交流。

    每遇敏感問題，馬哲睿并不避諱，敢說、直言，與其他國際能源巨頭領導人謹小慎微的做法，形成強烈反差。

    正因如此，馬哲睿在中國能源圈子里，與多家國有石油公司的高管交情不錯。曾有一次，在與一家中國油企領導人的會談中，對方好奇的想摸摸他的白胡子，馬哲睿當即笑哈哈應允；而對方，還真就伸手摸了一把。如今，道達爾與中國四大石油公司都建立了良好的合作關系。不過，馬哲睿并不滿足，因為“很大程度上主要是在海外項目上的合作”，他希望的是能夠更進一步，在中國本土與中國油企展開合作，頁巖氣、煉化項目、中國南海，都是道達爾很感興趣的合作方向。

    “中國非常重要，道達爾可以做中國一個非常好的合作伙伴，這是我非常強烈的感受。道達爾與中國企業的合作，可以形成大于兩個企業加起來的合力”，馬哲睿告訴《財經國家周刊》記者。

    “我們不覺得中國是一個威脅”

    在全球能源市場上，中國是一個重要角色。國際能源署(IEA)公布的數據顯示，如今中國已超過美國，成為全球最大能源消費國。2011年前5個月，中國原油對外依存度達到55.2%，首次超過了美國的53.5%。

    中國的能源需求增長，是發展中國家能源消費旺盛的一個典型代表。《BP-2030世界能源展望》預測，全球能源需求到2030年可能將增長39%，這一增幅幾乎全部來自非經合組織國家；在此期間，經合組織國家的能源消費預計將僅增加4%。

    《財經國家周刊》：全球能源市場正在發生著明顯變化。傳統能耗大國美歐等需求增長明顯放緩，而中印等一些發展中國家則持續強勁增長。對這種趨勢您怎么看？道達爾有無做出戰略上的布局調整？

    馬哲睿：全球能源市場，確實在發生著一些顯著變化。世界上很少有自給自足的國家，通常是一個國家可能有豐富的儲藏，但需求卻是來自世界其他國家。美歐地區，能源消費增長不大，可總量并不小。中國、印度等一些快速發展的國家，能源需求確實很旺盛，這里是前景廣闊的大市場。

    從戰略角度而言，對我們非常簡單。比如像煉油、石化板塊，還有像銷售業務，我們肯定要在這些需求比較強勁的國家，或是需求還有余力的那些國家來開展活動。美國肯定不是這樣的情況，而中國是這樣的情況，還有其他的亞洲國家，也屬于這樣的情況。

    《財經國家周刊》：由于中國的能源需求太大，國際上流傳著“中國能源威脅論”的說法。隨著中國石油(601857,股吧)進口量的猛漲，這種論調再度高漲。對此，您怎么看？

    馬哲睿：聽到這個威脅論，并不是令人非常高興。從第一天開始，我們就不覺得中國是這樣的一個威脅。因為每個人都有權利使用能源，只是單獨指責誰是誰的威脅，作為任何一個世界公民、或作為道達爾的總裁，都不能說出這樣的話，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一國威脅論。

    大家可以比較一下中國以及美國、歐洲的人均汽車保有量。中國的水平，遠不及美國、歐洲，我們現在就只能希望中國不用發展到那樣高的水平，這樣對大家是比較好的雙贏局面；如果只是單單指責中國是一個威脅，而歐洲不是，這是不可接受的。

    中國當然也有責任，并不是說中國完全沒有責任。就像任何人都有這樣的責任，我們也有這樣的責任。每個人都應注意，在自己使用能源的時候，盡量不要給環境增加更多的負擔，以避免未來在環境治理上付更多的價錢。

    現在世界人口已達70億，這里面有15億人完全沒有接觸到能源，還有30億只能接觸到有限的能源。這個有限的能源，代表的就是既不高效、也不優質的一些能源。
 

    “期待中國政府能夠使油價保持平衡”

    截止目前，全球主要的能源公司都在中國開展業務，或與中國幾大國有石油公司有著不同形式的合作。而道達爾進入中國市場已逾30年。

    對中國市場，國際巨頭又愛又恨。依據中國政府制定的政策，國內成品油價格實行一定程度的政府管制。不完全市場化的定價，直接影響到煉油與銷售業務的利潤水平；此外，外資公司還要面對與中國幾大國有巨頭的激烈競爭。

    《財經國家周刊》：中國能源市場龐大，但卻是一個不太好發展的市場。道達爾在中國的發展情況怎么樣？與中國公司合作順暢否？

    馬哲睿：對中國市場，道達爾一直堅持一個長期性的發展戰略。我本人來中國的次數挺多，經常定期到中國訪問。我們會持續關注在中國市場的發展機會。

    最近，我們正在推進一個大項目，就是湛江煉油石化以及銷售一體化項目，是和科威特以及中石化共同來投資的。從供給方面，我們有來自中東比較穩定的油源供給，同時也有中國市場的上升空間和持續增加的潛力，我們共同做這樣的項目，是互利共贏的。

    和中國公司合作，對雙方都有好處，要不我們也不會和對方有合作。中國公司目前在尋找海外石油資源方面非常活躍，希望能找到更多石油供給帶到中國來。在一般的情況下，我們雙方的目標都是一致的，這也是我們和中國石油公司在中東、非洲、拉美，以及在加拿大都建立了合作伙伴關系的原因。在國際體系中，道達爾是第一個主張“不應該把中國公司作為一個敵人，而是作為一個合作伙伴”來看的公司。

    未來，我們希望在中國有更多的發展。道達爾與中國企業的合作，還是主要集中在中國領土之外；在中國本土，除了在鄂爾多斯盆地與中石油在蘇里格氣田有合作外，還在尋求其他一些機會，比如開發頁巖氣、中國近海油氣開發，我們原則上是非常感興趣的，但還沒有具體的項目。

    在這兒，我也愿意傳達這樣的信息，我們對與中國伙伴達成合作非常感興趣。

    《財經國家周刊》：您怎么看待中國在成品油價格上的政府管制行為？這會影響到道達爾在湛江項目的投資收益嗎？

    馬哲睿：中國的油價，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問題，就是所謂的“石油價格凍住了”。實際上，這個說法并非十分準確，因為原油價格沒有凍住，原油價格是浮動的，只是從煉油廠出來的成品油價格有一定限制。

    在目前國際油價超過100美元的情況下，保持成品油價格固定不變是不行的，我們也期待著中國政府能夠使油價保持平衡。如果讓任何一家企業長期沒有盈利，或者長期虧本，顯然是不行的。

    在湛江大煉油項目上，我們正在申請拿到成品油批發牌照。通過批發牌照，使我們的成品油直接到達最終的消費者。希望能夠在成品油銷售方面，把在煉油方面所賠掉的錢再賺回來。這樣的話，一方面有所損失，另一方面又有所收益。

    道達爾在中國中下游市場的發展戰略非常明確。我們要投資做一體化的項目，這樣的項目包括兩個工業單元，一個是煉油部分，一個是石化部分。做一體化項目，是為了使這兩個工業單元能夠有盈利空間。首先是這兩個業務單元能夠產生資源一體化、節約化效果；第二是我們希望能夠通過石化產品，進入到未被價格管制的市場。

    “來中國開發頁巖氣，不是因為在法國被禁止”

    頁巖氣等非常規油氣的開發，正在全球能源市場掀起 一場革命。過去5年間，美國頁巖氣產量增長超過20倍，這使美國天然氣長期依賴進口的局面發生逆轉。由于頁巖氣供應猛增，北美地區的天然氣價格明顯低于世界平均水平。

    中國的頁巖氣儲量前景也非常可觀，國土資源部近日發布的報告稱，中國陸域頁巖氣地質資源潛力為134.42萬億立方米，可采資源潛力為25.08萬億立方米(不含青藏區)，與常規天然氣儲量相當。

    《財經國家周刊》：非常規油氣開發火熱，但也很有爭議，比如頁巖氣開發可能帶來的環境污染。道達爾如何看待這股開發熱潮？

    馬哲睿：道達爾已經與非常熟悉的中國合作伙伴探討了頁巖氣合作的計劃，預計不久就會簽訂相關協議。

    至于常規還是非常規油氣，坦率地說，我們并沒有一個具體的戰略，道達爾沒有把常規和非常規的比例規定下來，最終還是看能拿到什么樣的資源。我們在說常規、非常規詞的時候要非常小心。在中國，頁巖氣還算非常規的，因為是一個新事物；但如果在美國，頁巖氣已經算是一個常規開發了，因為開發已有很長時間，并非一個新事物。

    很多人在說非常規時，會帶來不清潔的聯想，會認為頁巖氣開發有造成污染的風險，這一點要非常仔細來辨別和考慮。因為有的人這樣說，可能是出于比較善意的原因；有的人，則是純粹出于拒絕新技術原因。

    頁巖氣水力壓裂開發，本身并沒有毒。比如說水里加了很多的鹽，這水無法飲用，但這水并沒有毒。別忘了，很多地下水本身鹽度就非常高，已經不可飲用，再加鹽也沒有什么。

    真抱歉，我說話這么直接。但有時候，人總說一些愚蠢的話。水力壓裂法，實際上并非新技術，而是很老的一個技術，是在開采天然氣之前、在石油上就應用到的技術。

    大家千萬別認為我們到中國來開發頁巖氣，是因為其在法國本身是禁止的；法國從來不是我們業務的一個重點，從來都是一個二級目標。我們也反對法國政府對頁巖氣開發的意見，我們是一個守法的公司，但不同意法國政府來侵犯我們的權利。我們希望這件事情經過一段時間后平穩解決，不希望把這個事情變得感情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