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通脹壓力逐漸增大,中國央行在貨幣緊縮上的調控手段,日益顯得捉襟見肘。今年第一季度的巨量央票發行,以及今年以來三次上調存款準備金利率,都顯示央行仍舊在主要采取數量型調控工具,以抑制貨幣供應的過快增長。在這種情況下,調控的成本壓力驟增,而同時由于美國數次大幅減息,使得中美利率倒掛,美國聯邦基金利率已經低于國內一年期存款利率1.89個百分點,這又嚴重抑制了中國央行的加息空間。
在這樣的環境下,近來國內要求人民幣加速升值和一次性升值的聲音也越來越大,以求抵抗越來越嚴重的通脹壓力。一些在學界和市場擁有很大影響力的學者和專業人士都紛紛表示,人民幣需要一次性升值,或者可以因此降低進口價格上漲的壓力,或者可以因此降低市場對人民幣進一步升值的預期。北大的周其仁教授近日就表示,2003年以來的這個游戲,不可持續,必須要結束,結束的關鍵就是匯率機制。目前匯率升了,不是外國壓我們的原因,而是我們自己受不了。周其仁表示,人民幣緩慢地升值會導致熱錢不斷地流入,導致貨幣供應加大,給通貨膨脹帶來壓力,因此人民幣一次性升值到位比緩慢升值的措施好。與周其仁有類似觀點的,還包括有較大市場影響力的瑞士一波亞太區首席經濟學家陶冬。他也認為,中國可能需要靠人民幣一次性升值,以解決進口價格上漲問題。
向政府施加“一次性升值”壓力的,顯然遠不止上述人士。這一群體對任何“價格管制”都有類似于宗教式的抗拒心理。在此次人民幣升值的過程中,由于匯率價格管制,使得這一群體都將最終原因鎖定在匯率問題之上,并認為只要一次性大幅升值足夠,就足以震駭外國投資者、并取到減少外匯資金流入的效果,進而可以因此減少人民幣發行來收購外匯。
在此,我們不得不對這些推崇價格機制的學者和專業人士的觀點,表示非常的遺憾。在這些人頭腦中往往還同時存在一個自由市場的觀念,可在匯率價格問題上,他們似乎將自己的這一信仰拋諸腦后。試問,既然沒有市場決定的匯率價格,那么我們又如何能夠知道人民幣匯率一次性升值多少才叫“足夠”?
雖然央行從去年10月開始就已經明顯轉向人民幣加速升值的策略,以釋放價格信號抑制過快的出口和資金流入,不過我們也同時在今年首次看到了100%增長的FDI,也同時看到了漲得比人民幣更快的石油價格。這些現象使得分析師不得不對人民幣升值的效果,抱有巨大的疑問:人民幣升值真的能夠抑制熱錢流入,并讓我們進口的資源產品更便宜?
經濟學始終是用來解釋世界,而不是用來發現世界的。當碰到關于“未來”的問題時,經濟學理論基本就是個“瞎子”。在“未來”面前,我們不如放下“先知”的架子和身份,更務實地考慮一些關于人民幣一次性升值和快速升值的風險。
眾所周知的是,強勢貨幣需要強勢經濟和綜合國力來支撐。那么相比十年前,中國的經濟總量雖大幅增長,但我們同時清楚地知道,還有很多經濟結構調整的任務沒有完成,還有巨大的社保窟窿有待填補,用“外強中干”來表述中國經濟并不為過,這是中國經濟非常脆弱的一面,也能提醒我們不要為暫時的勝利沖昏頭腦。另一方面,中國的國防軍事實力雖然增長迅速,但相比十年前,我們的增長也同樣非常有限,突破第一島鏈這一軍事目標與十年前相比并無太大區別。這些事實在告訴我們,相比美國,我們的綜合國力并不能強大到讓人民幣幣值突然翻番的程度。
另外,很多人希望人民幣大幅升值來讓石油等資源產品更便宜,也更像一個美麗的肥皂泡。當人民幣在今年第一季度辛辛苦苦快速升值了4%以后,近日國際原油價格首次突破了115美元大關,與中國這些人民幣升值論者開了個大玩笑,因為從4月2日到4月18日的兩周多一點時間內,國際原油價格就飆漲了17%。
從陰謀論角度來看,人民幣升值得越快,國際資源的控制者們,就可以讓資源產品價格漲得比人民幣更快,無論是原油還是鐵礦石。美國在上個世紀70年代已經遭遇過石油禁運危機,在長達三十年對全球石油資源的控制行動之后,如今的美國對國際石油價格上漲的承受力,早已不可同日而語。而中國則正像當初的美國,我們在國外的油田沒有多少控制力,沒有多少份額油,給多少、用多少錢給,都是別人說了算,我們如何能夠用一個不能尚不能全球自由兌換的貨幣的升值,來獲取更便宜的石油呢?基本與“癡人說夢”差不多。
我們的結論是,當前國際油價的暴漲,根本就不是因為供需問題導致,而是美元貶值的原因,使得資源商品價格飆漲。如果我們指望人民幣升得快來解決問題,基本相當于飲鴆止渴,似乎剛剛可以便宜一點購買石油,油價轉眼就會翹得更高——因為人民幣加速升值的時候,吊詭的美元也正加速貶值,從而推動國際油價繼續創出新高。在這樣的邏輯前提下,未來可以預見的重大風險就包括:人民幣升得越快,國際油價就會越早達到200美元一桶。
最后需要指出的一點是,我們并不否認人民幣升值所能起到的價格信號的作用——推動中國加快產業升級和技術革新,以加快生產力的進步。不過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,只有人民幣匯率是在一個市場之中形成的,它才真正具備價格信號的所有,否則,任何一次性和控制性的人民幣匯率價格,都不是真正的或趨近于真實的匯率價格,指望通過提高這種管制價格來起到市場信號的作用,本身就是對那些信奉自由市場人士的莫大諷刺。因此,我們從人民幣大幅升值的重大風險角度考慮,認為只有放開人民幣匯率價格管制、推動資本自由流動,才是中國應對通脹的務實解決之道。當局應該在通脹的洶涌波濤中學會順勢揚帆,而不是試圖去改變惡劣的天氣。(作者為安邦咨詢公司分析師)